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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节
    可惜天道的规律是盛极必衰,鸾凰族的悲剧也从仙人二界截然分离,朱雀飞升上界开始了。

    没有了朱雀,鸾凰一族的血脉在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中逐渐丧失。

    随着血脉的丧失,鸾凰族新生儿的修真天赋也变得越来越差,操纵灵兽的能力就更不用提了。

    于是在一片恐慌之下,鸾凰族的长老们集思广益,最终确定了这样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用下界尚存的仙兽丹凤来代替朱雀进行祭祀。

    丹凤作为与飞升的上古神兽朱雀只有一步之遥的高阶仙兽,体内的血脉更与朱雀一脉相承。若是能继承丹凤的血脉,即便纯度不如朱雀的高,但怎么说也能让鸾凰族继续存在下去。

    可自鸾凰族退缩到结界中来之后,势力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丹凤是一种热爱自由的灵禽,无论是鸾凰族还是这个结界都无法控制住丹凤,这也就使得鸾凰族的祭祀出了很大的问题。

    云鹤长老满脸愁容地道:“上一次族里举行祭祀,已经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如今鸾凰族已经传承了五代人,族长也早就过了生育之龄。族人们对此都忧心忡忡,若再不赶紧找到丹凤举行祭祀,鸾凰族的血脉真就岌岌可危了。”

    云鹤长老说到情动之处,竟然朝苏澈等人跪了下来。

    “各位贵客,我鸾凰族向来偏守一隅,从不与人为恶,不该遭到灭绝的噩运。可我族现今还有驭兽能力的族人却已不过百人。”

    “还请诸位不吝出手相助,助我族渡过危厄,我族日后定会唯众位马首是瞻!”

    云鹤长老这一番言语也算是下足血本了。

    在鸾凰族式微的情况下,若是这点肉都不舍得割,比狐狸还奸滑的安齐远和龙潜自是不会应允的。

    安齐远闻言不禁摸了摸下巴。

    “这样的奇事,我还真是闻所未闻……”

    苏澈上前两步将云鹤长老扶起:“长老言重了,若是我等能有此等机缘找到丹凤,自会如实告知。”

    可即便如此,苏澈还是不禁皱眉道:“可依长老之言,寻到丹凤之后,最重要的还是,呃,举行祭祀……”

    苏澈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直言道:“虽说鸾凰族拥有朱雀的血脉,可……是不是每一个被选为族长的人,都愿意被送去祭祀?”

    毕竟人兽有别,自幼便在人类社会被养大的孩子,还能不能理所当然地接受这个从一出生起就安排在自己头上的“命运”?

    即便与兽类再亲近,可人毕竟是人,又如何能将兽类当做伴侣,为其孕育后代?

    这在常人眼里本就匪夷所思,从方才恼怒出走的阿凰的态度来看,他应该也十分抵触这件事吧?

    第97章 情动

    阿凰摔了门出来, 僵在原地呆呆地愣了片刻, 也不知道脑袋瓜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门外站着鸾凰族的侍卫, 见自家族长出来,便立刻恭敬地单膝下跪行礼。

    即便那些侍卫低眉顺目地让人看不清面部表情,但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由衷的崇敬之意让阿凰感觉自己像是被掐着脖子按到了水中一般, 有种完全透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如芒在背的感觉让阿凰不由得脸色一凛,不管不顾地拔腿就往外冲去。

    “族长!”

    跪在地上的侍卫们不由得讶异地站起身来,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担忧和着急。

    “都别跟过来!”

    阿凰头也不回地吼了一句, 只留给侍卫们一个行色匆匆的背影。

    阿凰一路跑着, 心下除了懊恼和愤懑,更多的是数不尽的不甘和屈辱。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 为了借助安齐远等人的力量寻找丹凤,云鹤长老现在应该是将鸾凰族的秘辛和他之所以能成为鸾凰族组长的原因对苏澈一行人和盘托出了。

    脑海中不断地闪过方才的发生的一幕幕场景——众人惊讶得瞪大了的双眼, 不由自主提高了半度的语气,甚至是那个因为苏澈没有拿稳而摔碎在地的茶杯……

    所有的一切都不断地切割着他的心肺, 让他痛得想要大吼大叫,烦躁得恨不能将眼前看到的东西都砸碎了才好!

    自出生之日起,他就注定了一辈子都只能呆在这个结界之内。

    他背负了所有族人的希望, 在众人的呵护和爱戴中成长。

    从小, 他就被不断地灌输着这样一个观念——他是鸾凰族延续下去的最后希望,他是如此的高贵和神圣,如此的独一无二,族人是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

    他喜欢他的族人, 就像是喜爱自己的亲人一样眷恋着他们给他带来的温暖。

    这种温暖是简单而不带一丝杂质的,在他幼小的心灵里,这种情感就跟水晶一样清澈透明,没有夹杂任何的功利因素在内。

    待他在长大一些,长到已经跟长老的肩头差不多高了,他便开始发现身边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都开始在偷偷摸摸地谈论女孩。

    听到同龄的孩子不断地用并不十分丰富的形容词在描述那些相识相处时怦然心动的感觉,他很好奇,心中就像是被羽毛尖尖拂过一样,身体中的某一扇大门在他茫然懵懂的年纪悄悄打开了。

    于是,他在某一天终于按捺不住,悄悄地想去牵那个族里最美丽的姑娘的手,试着体会一下有没有可能会产生那种美好的悸动。

    可就在他刚碰到那姑娘的指尖的时候,就被狠狠的甩开了。

    时至今日,那个姑娘的面容他已经有些记不清了,但那双带着惊讶和恐惧的眸子却一直在他的脑海里萦绕不去。

    之后,他就被长老关到了玉环楼的主殿里。

    他被迫跪在朱雀的神像前,所有的长老都声色俱厉地斥责他的越轨行为,并一再强调他的身心都是要毫无保留地奉献给朱雀大神的。

    也就是在这天,他终于知道了自己之于族人的意义。

    他那一次足足被关了一年,美其名曰面壁思过。

    一年之后,他终于得到了出关的允许。

    他不敢去再去找那个姑娘,就是想都不敢再想。

    可有一天,一个年轻的男子在每年例行的朝拜里,不惜耗尽所有的修为打倒了侍卫,才得以冲到他的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他是杀人凶手。

    只是还没等那个男子说完话,就被云鹤长老抛出的咒术打了个灰飞烟灭,朝拜也在一片混乱中匆匆结束。

    他不知道那个年轻的男子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声泪俱下地对他横加指责。

    但那男子眼中的怨恨又是那么的真实,他嘴里喊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尖锥一样扎进他的身体里。

    那天夜里,他做了一个噩梦,在噩梦中,那个年轻的男子的脸孔和那美丽姑娘的面孔重合了起来。

    他在一身冷汗中惊醒,然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杀人凶手。

    那个美丽的姑娘正是因为他懵懂得甚至谈不上是喜欢的单纯模仿而香消玉殒,而姑娘的兄长愤恨难当,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让他认识到他杀了人的事实。

    从那一刻起,他开始憎恨所谓的命运。

    他恨他身上背负的那个将朱雀血脉延续下去的使命。

    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何他的祖先要如此贪婪,贪婪到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身体与禽兽交配,为的只是要获得控制兽类的能力。

    一想起这个,即便他身为将朱雀视为无尚神祗的鸾凰一族的族长,他也始终无法认同这种获得能力的方法。

    直到很久之后,他又似乎想明白了。

    鸾凰一族也并不是所有人都需要雌伏于禽兽身下的,至少那些高高在上的长老们就不需要。

    他们只需要牺牲一个人,然后就能得到种族延续下去的希望,所以何乐而不为呢?

    即便这种希望是如此的狭隘,即便这种希望只不过是以为修仙名,让鸾凰族的族人世世代代心甘情愿地困守一隅罢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凉了。

    族人的爱戴和崇拜再也不能让他产生丝毫的快意,他甚至能从这种膜拜中看出了同情和怜悯。

    在那一刻,他彻底地失去了所谓的归属感。

    他曾有无数次想要拼死冲出结界去,即便只有一线希望,他也想看一看这结界之外的天有多高,水有多蓝。

    可自从长老们发现他的不对劲之后,就不惜损耗数百年的修为,为的只是要将他彻底地禁锢住他的脚步,在寻到丹凤完成祭祀之前都不会让他有机会踏出结界一步。

    他为此曾经大闹过,动静大到甚至削下了玉环楼里供奉着的朱雀雕像的脑袋,可换来的却是毫不留情的惩罚和禁锢。

    他自己都不清楚到底被关了多久,直到他终于“明白”他个人的意愿已经不重要了,与他一人比起来,鸾凰族的延续和未来更重要之后,长老们才将他放出来。

    可他还是不甘心。

    既然他没有办法出去,那就想办法让外面的人进来。

    可惜他不知道,鸾凰族自深藏于结界千百年来,结界之外已经成了人迹罕至的危险丛林,若不是苏澈一行人为了朱雀赤巢特意前来,根本就不会触动那个已经设下了许久的机关。

    但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他不过是想找个人来告诉他外界的信息,可却没能未卜先知地将苏澈背后的安齐远等人一并考虑进去。

    身为魔修一脉的宗主,那魔头不仅拥有化神巅峰的骇人修为,更有能找到丹凤的实力和运气。况且,拥有化神修为的修士还不止安齐远一人。

    从安齐远看苏澈的那种眼神,他就已经能预料到,为了能名正言顺地借用到赤巢,安齐远一定会答应云鹤长老的请托,为鸾凰族找到仙兽丹凤!

    将苏澈带进结界,进而引了能够找到丹凤的修士进来,这简直就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阿凰从来都没这么恨过自己。

    待他无意识地止住了奔跑的脚步,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之后,发现自己跑到了村口的山坡上。

    那里地势较高,几乎能将大半个村子的景象尽收眼底。

    平日里他最爱来这个山坡上躲懒,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结界外的蓝天和白云,想象着外面世界的模样。

    可今日在这山坡上,却看到村子里正有一大群人围着什么,有说有笑的十分热闹。

    阿凰十分好奇,便动用了修为让自己的双目更为清明,十分轻易就看到了下头的情况。

    只见一个男孩着急忙慌地抱着一只小羊羔,挤开了人群拼命往人群中心跑去。

    那羊羔浑身是血,看样子是被猛兽咬破了喉咙,褐红的血液都快染遍了一身白毛,显然就快断气了。

    那原本被村民围着的人见状便走了出来。

    只见那人虽未蓄发,但却有光洁且饱满的额头,额头中间的红色朱砂圆润清晰。

    那人鼻梁高挺,嘴唇似晕了蔻丹,眼若晨星般明亮,眉目间流转的尽是能容纳事件万物的慈悲和和蔼,但在平易近人里却不失法相庄严。

    只见那人轻轻挥手让村民让出了一条小路,执着法杖径直走到那羊羔身边。

    片刻后,那人悬在羔羊伤口上的掌心发出了温暖的黄光,仿佛像是初升在天际的朝阳,明亮却不刺眼。

    待那黄光逐渐散去之后,原本被放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羊羔竟然支棱起脖子,粗粗喘了两口气之后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男孩更是抱着羊羔喜笑颜开地向他道谢。

    那人只是这样云淡风轻地笑着,似乎连拂过他身边的微风都能带上几分沁人心脾的甜意。

    阿凰只觉得心脏顿时一紧,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排山倒海地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