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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节
    明如昼欠身行礼,但在即将走出大殿殿门之前,他脚步一停,侧身问道:“大人,您今日语气十分和蔼,心情似乎不错?”

    明如昼离开大殿那一刻,另一道声音自殿中响起,含着笑说了和明如昼一模一样的话,只是喊了一夜,声音干哑:“你今日语气十分和蔼,心情特别不错啊。”

    界渊坐在原位,从从容容:“昨夜我很满意,今日心情当然很好。”

    言枕词自后边走了出来,站在界渊身旁,输人不输阵:“昨夜我也很满意。”

    界渊含笑道:“那你今日心情好吗?”

    言枕词看了一眼界渊:“大概没有你这么好。不过——”

    界渊:“不过什么?”

    言枕词微微倾身。

    界渊的视线跟着往下移了移,看见自领口露出来的大片红痕紫淤,全是自己烙上去的。他心中微感满意,刚伸出手,在一处痕迹上轻轻划过,就听言枕词道:

    “但我看你的心情也并不真像你表现出来得这么好。好徒儿,你在担心什么?大庆,剑宫,落心斋?”

    界渊笑道:“好师父,若你担心,可回剑宫。”

    言枕词意外:“你竟然真叫我好师父?”

    界渊扬眉:“不然呢?”

    言枕词:“身为燧宫宫主,不是应当始终高高在上吗?”

    界渊道:“此言倒是有理。可惜我的头上已经没人了。”

    言枕词被噎。

    界渊叹道:“眼睁睁看着其他同时期之人身化枯骨,名篆墓碑,又连枯骨与墓碑都一同消失……人生寂寞,不外如是。”

    言枕词再度被噎。

    界渊从座位上站起,一路来到大殿之前,边走边说:“不过正如好师父你昨夜说的,生命仅存的意义大约是那一点未曾被你料中的意外,比如……”

    他停下脚步,逆光片刻,转身伸手:“好师父,一起走吗?”

    光便在他背后绽放。

    言枕词为其蛊惑,几步上前,将手交到对方掌心之中。

    天空掠过黑影,小小的声音潜入风中,散落天地。

    “我有一个问题。”

    “但说无妨。”

    “好徒儿,从过去到现在,你究竟凭这种手段骗了多少人的心?”

    另一人却笑而不语了。

    言枕词只好再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界渊这回回答得十分干脆:“去秽土,找九烛阴瓶。”

    同一时间,北疆之中。

    神念依附于无面神像之中,于一片幽暗与寂静中静静等待片刻,便感觉一道气息从远而近,而后,石门敞开,来人匍匐神念足下,毕恭毕敬道:

    “神尊,我们已经探出,界渊离开炎殿,不知所踪。在此之前,大庆之人曾来北疆。”

    界渊,大庆。

    神念心念一转,已知这两人的目的。

    世家!

    它之声音在来人脑海中响起:

    好。

    界渊已动,魔道将盛,此为千载难逢之时机,不可让正道破坏。

    接下来你们的目标,乃是佛国、剑宫、落心斋——

    作者有话要说:  六十四章离开天柱中心的时候,原宝是将身上的雪海佛心、祭天古符、虚实光璧以及朱弦(串在虚实光璧上的红绳)一同给言宝。

    第67章

    世家以西, 密宗以东, 有一处寸草不生, 使幽陆之人谈而色变的死地。

    此地岩石灰黑,土壤沙松,又如泥沼能陷人双足, 不识此地者,往往行至一半,便被秽土吞噬, 再不复见。

    当界渊带着言枕词一路从北疆来到秽土之际, 只见地在泥中污浊,天在云上澄清, 上清下浊,泾渭分明。

    但此地望而无极, 望而无遮,视线尽头便是天地交汇, 此交汇处,天地浑然,泥云一体。

    他们停下之际, 便在秽土的中心之处。

    言枕词站在秽土之上, 举目望去,见除前方天地开阔之外,自自己左手方向往前,有一绵延山峰自地心突起,一路如盘龙环踞大地, 形成一天然屏障,将此处与他处隔开。

    他来回走了两步,感觉阴森之意穿透鞋袜,抵触足心。他再深深一口气,独特的焦灼之感更从喉腔一路传递到肺腑。

    言枕词不免感慨:“百年过去了,秽土也并没有太多变化啊。不管大地还是空气,始终污秽纠结。不过这座山——”

    言枕词抬起头来,仔细看着眼前山峰。

    他记得自己过去来到此地之时,还未有这座山峰的存在。

    言枕词道:“这座山峰不会是因为你搞出的天之极而形成的吧?”

    界渊道:“瞎说,巧合而已。”

    言枕词一阵无语,心想居然还真是因为他的天之极而变出来的,这就真让人不敢相信是巧合了……

    说话中,界渊不紧不慢,向山峰环护的地方走去。

    言枕词随同界渊走了两步。

    山峰渐近,奇木独立,怪石嶙峋,这座山远看似盘龙踞卧大地,近看却像一只剥鳞掉皮的蟒蛇,就和这秽土相差仿佛。

    带着言枕词来到此地的界渊目的明确,往盘山开口处径自走去。

    言枕词总觉得界渊正在憋什么大招……

    界渊突然道:“好师父啊——”

    言枕词警惕:“怎么?”

    界渊微微一笑:“待会记得拿好你的剑。”

    言枕词:“为何又是我?”

    界渊:“有事师父服其劳啊!”

    言枕词不免提议:“在说这句话之前,你先变回原音流……”

    界渊突然愉快道:“要不然这样,待会由我动手也行。我们先打个赌,我输了,这一路便都由我来动手;你输了,这一路你穿着女装动手,如何?”

    在原音流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言枕词深深觉得自己已经输了。

    他组织一下语言,正要开口,界渊耳朵一动,突然笑道:“他们来了,好师父,你的决定也太慢了——”

    言枕词耳听界渊声音,眼前一闪,见一道细小黑影紧贴地面,如电飞射界渊足踝。

    言枕词掣剑在手,剔透之剑轻巧一旋,便将那道细小黑影一斩为二。

    剑宫至宝斩百魔破万法,世间邪祟之物,少有不能敌。但这一剑下去,那道细小黑影却没有立刻死亡,反而如蛇似蹦跳两下,再行前飞,速度更快!言枕词剑光再展,将黑影拦于剑下,一瞬停顿,言枕词发现黑影乃是一条黑色蚯蚓,此蚯蚓别有不同,前后均为头颅,方才一剑中分,反而为这两头蚯解了束缚。

    看清黑影模样,言枕词再一运劲,离禹尘剑散出微光,微光携带阳刚之力,侵入两头蚯身躯,

    蚯蚓落地,彻底不动,但山峦之下,又冒黑影,这些黑影全为人形,大多人身着兽皮,少数有衣服蔽体。他们双眸沉沉,闪烁冰冷凶光,身形半蹲半立,手持弓矛枪刀,如同野兽盯紧食物。

    言枕词一眼扫过,发现了这群人更为奇异的地方:他们每一人的手掌上都有六根指头,左右手相加,总共一十二根。

    “哎呀——”界渊惊叹一声,仿佛受到惊吓,干脆利落一闭眼,倒在了言枕词怀中。

    言枕词眼明手快,将倒下的人抱住。但抱住之后,他看着四周慢慢围上、虎视眈眈的怪人,突然间没有了动手的兴致。于是他也干脆利落把离禹尘剑往天上一丢,剑尖半空倒转,直插言枕词背上剑鞘。

    言枕词一手环着界渊,一手高高举起,诚恳道:“大家何必打打杀杀?你们想要什么?我,还有他,都愿意配合你们。”

    怪人纷纷一愣,停下脚步。迷惑不已中,他们相互对视,其中一个皮肤泛紫的人口音生硬走调,像是一只学艺不精的鹦鹉怪声怪调地学人说话:“你们……练武了……为什么……不反抗?”

    言枕词保持微笑。

    有这么个同伴,我能怎么办?有这么个同伴,我也很绝望。

    第68章

    灰黑的土壤之上, 凭空出现的六指人将言枕词与界渊团团围住。他们交头接耳, 杂乱说话之中, 用的竟是另外一种别于幽陆的语言。

    难怪刚才说话之人腔调奇怪!

    言枕词心头微动之间,前方的六指人似乎已经商量好了,就中分出三个人来, 一齐走到言枕词身后,用尖利的长/枪顶住言枕词的腰背,迫使言枕词向前走去。

    言枕词双手抱着倒下的界渊, 顺从地随这群人所指方向前进。

    当来到余下六指人所在之地时, 那最初说话的紫肤人见言枕词已经被控制住,大摇大摆上前, 伸手就往言枕词背后的离禹尘剑够去!

    言枕词不动声色。

    眨眼之间,紫肤人握住离禹尘剑剑柄, 只见离禹尘剑剑柄之上光华一闪,而后“嗤”的一声气音, 握住离禹尘剑的紫肤人哀嚎一声,骤然松手,连连后退, 摊开的掌心之中赫然出现一道深深血痕, 六指疯狂抖动,看其架势,疼得不轻。

    其余六指人大吃一惊,守在言枕词身后的三个人立刻挺枪,插向言枕词后背!

    言枕词站立原地, 足尖轻转,调动周身肌肉,抖出一阵水波之震,轻震迎向插来长枪,重重振荡将刺来之力层层消减,这凶狠一刺真正落到言枕词身体之际,只犹如蜻蜓点水,连个白点也不曾落下。

    变生肘腋,六指人骚动不已,而后更多的人围到言枕词与界渊身旁,无数武器同时指向他们,顶着他们继续向前!

    言枕词又随这些人前行两步,只见山峦之下忽生一线缝隙,缝隙之后乃有斜斜坡道,坡道漆黑,直通地底,幽暗不可窥其深,言枕词在一群人的看守下进入其中,未行两步,已能感觉腐蚀之气正缓缓侵蚀真气。他将护体玄功稍稍一收,只听小小的一声“吱”,他的衣袖已被流窜于地底的空气腐蚀出如马蜂巢穴的破口!

    秽土地下之毒竟比地上之毒强上如此之多!

    这群六指人也不见得有多厉害,究竟是怎么在这种环境下安然无恙的?

    言枕词心中惊奇,忽觉一阵风吹过耳际,接着,熟悉的声音响在耳中,他低头一看,正好和界渊睁开的眼睛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