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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
    房灵枢不敢说话,这一刻他羞愧得无以复加。

    轻轻地,梁旭叹了口气。

    “我给你做的缝合,哪个医生也没法挑刺,可是现在有渗出。罗桂双还在通缉,你不可能是因为抓他才伤口破裂。”他舒展长腿坐下来,姿态优雅得像伏倒的骏马:“你的脸色这么差,我猜你是吐血了,能把你气到吐血又气崩伤口的,只能是晓宁。”

    房灵枢低着头。

    “他总是给你添麻烦。”梁旭轻声道。

    房灵枢一包眼泪委屈巴巴:“不是的,没有添麻烦。”

    梁旭见他哭了,也觉无奈:“你是个警察,不要动不动就掉眼泪——哪怕我死了,也是罪有应得,不要像个女孩子,一遇事就哭。”

    房灵枢越发哽咽起来,他抓着梁旭的肩膀,开始小言剧情:“那我就是喜欢做女孩子嘛!我要哭!”

    戏精本精,这辈子好不了了。

    他在这头哭,同时限制了梁旭的手——好的,邹凯文身手真够利索,房灵枢看见他的脑袋了!

    ——还不止他一个,另有半个脑袋也从下面探出来。

    武警的飞机也靠近了!

    梁旭给他闹得无法,只好反手抱住他:“行了,别哭了。”

    哇梁大旭你什么时候学会主动温柔了?!还会给抱抱?!

    这真的要脸红啦!

    只是一瞬间的放松,房灵枢忽然觉得很不妙。

    ——是不妙,梁旭不是抱他,而是死死地挟住了他,这一刻挣扎不得,飞机的马达声越来越近,梁旭显然是注意到了飞机的距离,他反身将房灵枢推在前面!

    身边是建筑垃圾,前面是房灵枢,飞机上的狙击手无法瞄准——瞄脑壳容易,但他现在手持的是麻醉枪,李成立明令“最大限度地努力活捉”——要在摆荡的高空瞄准躲避的肌肉或颈椎,那可就太难了!

    没办法了,该给梁旭的机会已经给到了,梁旭不愿把握机会,那房灵枢也没有任何办法。

    他一面佯装挣扎,一面以眼神示意邹凯文直接上来拿人。

    出乎意料地,邹凯文沉下去了——房灵枢心中大吃一惊,kevin是不可能爬到五楼又下去的,他退下五楼,只能是一个原因。

    他想平行移动,绕路偷袭!

    ——这冒了极大的风险,因为邹凯文三人原本就是徒手攀爬,现在还要从五楼楼顶平行移动,这是为了生擒梁旭连命也不要了。

    他在这头着急,邹凯文在下面却是如鱼得水——要不是不能说话,他恐怕已经骚话连篇给中国警方唱一篇赞美诗了。

    两个武警真正精明强干,都是骁勇虎将,他们从未与fbi搭手合作,但同道中人,心意相通,邹凯文连一个手势也没有,两人见他退身平移,也就一同退下几步,沿钢筋脚手架轻身攀援。

    鹤鹿行山,猿猱走壁,矫健敏捷,丰采如此。

    美国佬完全不care头顶上情人的担心,美国佬现在亢奋得一笔。

    房灵枢心中急得七上八下,既想说服梁旭,又担心邹凯文在下面一步踏空——此时不是惊慌的时候,kevin既然做,就一定有做到的信心。

    又见直升机在天上悬空不动,他心知武警立高看远,对攀爬人员的情况必定心中有数,于是稍稍安定。

    梁旭的声音平静到了极点:“我等着见你一面,就是想问问你,晓宁怎么样——无论是生是死,灵枢,我们两个,都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他原本身体就不好,如果抢救不来,就不要抢救了。

    我给你的托付,你不用一直放在心上,你有你的人生,不要因为我背上包袱。”

    他等着房灵枢来,就是为了告诉他这句话。

    仇恨放下了,牵挂的一切也放下了,梁峰死了,罗晓宁恐怕也要死了,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挂心的事情。

    因为信得过房灵枢,所以他不再问罗桂双会否落网。

    罗桂双活在这世上一天,就是他心头之钉、眼中之刺,而罗桂双落网枪毙,也会是他和罗晓宁永远解不开的心结。

    他渴求一个安宁的、从未有过仇恨的世界,就如同在洪庆山的梦境中一样。

    “谢谢你,灵枢。”

    直升翼卷起的暴风之中,他轻轻退开了。

    房灵枢清晰地听到保险打开的声音,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他放声大喊:“梁旭!”

    那喊声掩盖了脚步声。

    第52章 孽债

    房灵枢知道梁旭这个人脑回路清奇, 但没想到他脑回路这么清奇。

    梁旭预备开枪的刹那, 房灵枢想起他不死不休的游戏策略,那时梁旭用劫神带着自己坑爹的九尾狐, 一路往前推。

    推到对面还剩两个人, 梁旭舍生取义, 把救命的蓝让给了房灵枢。

    “哇帅哥你别这样我很方啊!”房灵枢真的慌,因为游戏他实在是个菜鸡, 一打二他根本没信心。

    复活泉水离他们很远, 劫神要挺尸是来不及了,队友又刚刚全部团灭。

    梁旭不紧不慢地拧开矿泉水:“上吧, 你行的。”

    房灵枢只好咬牙硬上——他一直被连同梁旭在内的四个队友保护得天衣无缝, 身上有红又有蓝, 连大招都憋着没放。

    背水一战,豁出去了。

    其他队友全以为房灵枢是妹子,在后面疯狂打call“妹妹加油!”

    房灵枢从来没这么爽过,一打二, double kill。

    尽管如此还是心有余悸, 他歪头看喝水的梁旭:“太冒险了, 万一我突然手残这局不是大扑街?”

    “我该死了。”梁旭气定神闲:“你技能都是全的,我信你可以。”

    ——是的,那就是梁旭一贯的想法。

    当他孤身一人,他就会选择坚持,但如果有了可托付的人,他就会干脆利索地选择自我审判。

    真实的房灵枢不是菜鸡九尾狐, 于梁旭而言,他是击破金川案的最有力的侦查员。

    房灵枢能理解他此刻想要解脱的心情。

    但理解不是认同。

    就在这一瞬,一片飞瓦挟着风声过来,先击在梁旭手腕,又打在房灵枢肩上——两个人都不禁摇晃一下,梁旭的枪尚未脱手,邹凯文已经怒喝一声:“hands up!”

    这一声无疑激怒了梁旭,他回头将枪对准了声音的方向——迟了,邹凯文一步上前,扳住他的手:“年轻人,松手!”

    梁旭没有说话,他无言的拳头带着风声袭向邹凯文面门,这一次你邹叔叔可不想跟你客气,你身边也没有任何人质——你只是要自杀,不是要逃跑。

    两名武警也紧随其后跃上天台。

    梁旭被三个人同时扭住——意外地,邹凯文也觉得有些吃惊,他并没有激烈反抗,只是一瞬间,他停止了动作,束手就擒。

    “松开他!”房灵枢大声道:“撬开他的嘴!”

    邹凯文这才回过神来,他是学医出身,这一刻眼疾手快,没有其他的扳撬物,他直接关了保险,把枪柄捅进梁旭嘴里。

    ——真没料错,一缕鲜血从梁旭口中滑下来。

    “有意思吗?梁旭?!”房灵枢趴在地上,怒视着他:“笑我娘炮?报不了仇就咬舌自尽?你好意思笑我娘炮?”

    他的姿态实在不够英武,但他的气势足够震慑在场的所有人。

    武警也停止了狙击瞄准,屏声静气,所有人都注视着梁旭。

    直升机鼓起烈烈风声,黑暗在退去。

    “梁旭,我实话告诉你,罗晓宁在icu,刚刚结束手术。你知道他干什么了吗?他为了给你报仇,跟冯翠英一起滚下楼梯,现在还在昏迷!”

    ——只能说资本的力量有时就是硬道理,郑美容太会办事,她没有调动京港沪的顶尖专家,而是直接致电长安的合作方,连夜请动了长安所有三甲医院的一流专家。

    也要感谢安龙另一位精明强干的副总,据说姓李,这位李总舌灿莲花:“彭老、匡老、帮帮忙,这个病人关系到凶手是否愿意投案自首,一旦事成,只要您两位愿意,我们请江苏电视台、关中电视台、中央电视台,给您个人作全方位的正面采访,也为整个长安医疗系统塑造光辉形象。”

    你真是吹牛不打草稿。

    李总又打感情牌:“白杨、姜睿昀,这都是我们现在非常当红的明星,电视剧都在播着,我让他们——哦,您不熟悉,不熟悉没关系——张惠通、张惠通您肯定知道的,只要您肯帮忙,我们请张导给您所在的医院免费拍宣传片!”

    专家们对安龙旗下的流量小生一无所知,但张惠通是海内外知名的顶级名导,又是中国电影的旗帜人物,国内可谓妇孺皆知——若不是这个电话经由院方转接,专家们可能以为这是诈骗。

    “匡院,我知道这些功名身外事,您是不放在心上的。”李总动之以情:“一切为了群众的希望,请您帮帮忙,诊金不用您开口,我保证让您满意。”

    事关重案,又是高难度手术,这不算丢人,部分专家连酬劳也不要:“救人就救人,不要谈钱了。”

    房正军得知消息,只有感激不尽,舆论有时能左右人的心意,这是警方都未必能有的面子。

    罗晓宁和冯翠英都得到了超规格的顶尖手术待遇,他们被转送长安市医科大学附属医院。

    罗晓宁的手术由医科大附属的匡复生院长亲自主刀,房正军赶到医院:“无论如何,请您救活他。”

    匡院长已将罗晓宁的病历通览无遗,他站在手术室门前,长叹一声:“人事我自当力尽,但这个情况,存活与否,与其说是看我的技术,不如说要看病人自己的求生意志。”

    “你报仇,他再跟着你报仇!一死了之!有意思吗?!”房灵枢尽量忍住不激动,但未能挽救罗晓宁的悔恨、对梁旭的怒其不争,这一会儿全在他胸口翻腾不已:“对!你信不过我爸!信不过李局!但梁旭你能不能相信我?!

    他站起来,声音无法抑制地提高了:“我!被你马子捅伤了!老子带着一身伤口跑到南京去抓线索,为什么?就为我们关中警方跟你一样,一直活在挣扎里。追了十五年、自责了十五年,也知道你不甘心地等了十五年——是!我们是让真相迟到了!对不起!但我们真的从来没有放弃过!”

    “这他妈不是演戏,死一下提高收视率吗?有什么用?”房灵枢拼命抹去眼泪:“梁旭,我不勉强你一定要做污点证人,指证的环节少了我可以自己去补,但是罗桂双的杀人事实只落实一桩,换你你能甘心?我明年今天去你墓前告诉你他只为一桩杀人案枪毙,你的棺材板我按不按得住?!”

    梁旭有些怔住了,也许是因为房灵枢从来没有这么泼辣地在他面前骂过人,也许是震惊于罗晓宁的垂死。

    房灵枢仰头看天,把眼泪倒回去:“我对不起你,没照顾好晓宁,除了你没人能照顾好他,你自己惯的心肝你自己接着,老子不爱伺候!”

    梁旭一直盯着房灵枢,只是口中有枪,说不出话,房灵枢明白,他是想问罗晓宁怎么了。

    邹凯文在他背后沉声道:“罗指证了他父亲和祖母的犯罪事实,然后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梁旭听见他浑厚的声音在背后响着:“是因为你——现在他正在抢救,会不会有求生的意志,也全在你。”

    ——一声一声,像沉重的钟鸣。

    梁旭或许早就明白这件事,但亲耳所闻和心中揣测是两码事。

    “kevin,放开他。”房灵枢道:“把枪还给他。”

    用不着还,枪就在梁旭自己嘴里,邹凯文替他拿出来,放回他手上。

    “梁旭,你想死,很容易,保险我让邹凯文帮你开了,当头一枪,爽快得很。”房灵枢站在原地,一步不挪:“你死了,就没人证实卢世刚死前的口供,罗晓宁在病房里生死未卜,你死了他醒过来会怎么样?我告诉你他自杀我可不会再管第二次!”

    武警的飞机向天台降落。

    房灵枢举手示意机上的干警,又注目于梁旭:“或者,你一不做二不休,现在连我一枪崩了,我没意见,你枪毙我殉职大家一起扑街——反正没保住罗晓宁我真的悔死了,给我一枪我也很爽!”